國首位華裔眾議員鄧悅寧

張肇鴻

在美國,約佔總人數百分之一強的華裔曾長期被隔離於主流社會之外。為了改變這一狀況,一代又一代的華人進行了艱苦的努力。儘管美國華人參政的道路坎坷,但許多先行者依然義無反顧,前赴後繼。直到二十世紀中葉,華人在美國政壇高層的空白局面終於被鄧悅寧打破。

美國首位華人州眾議員鄧悅寧 (Wing F. Ong )幼时名為鄧榮勳,190424日出生在中國廣東省開平縣赤坎鎮護龍鄉永安里的一個華僑家庭。他的祖父母是鄧家第一代移民,早在19世紀下半葉美國“淘金熱”時就已經從中國移民到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他的父親鄧道隆也出生在加利福尼亞州。

1882年,美國國會通過了《排華法案》,從此拉開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禁止華人移民美國的歷史序幕。 《排華法案》禁止華人女性入境,鄧道隆只能回到家鄉,與一黃姓女子結婚成家。在鄧悅寧兩歲時,其父又離別妻兒,獨自回到美國。母親含辛茹苦,將鄧悅寧養育長大,還讓他在家鄉上了幾年小學。1916年,鄧悅寧跟隨族兄到廣州求學,因受當時社會上出洋浪潮的影響,遂寫信給父親。他的父親鄧道隆替他在美國辦好移民手續,寫信通知他到加利福尼亞州去。1918年底,不滿15歲的鄧悅寧在廣州登上了一艘開往舊金山的輪船,經過三個多星期太平洋上的風浪顛簸,終於在19191月抵達了三藩市。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天使島上移民審查站的屈辱生活。

根據《排華法案》,華人移民入境美國時必須受到嚴格審查,所謂“天使島”是舊金山海灣內的一個小海島,遠渡重洋的亞洲移民,船靠舊金山後,首先被送上天使島的移民審查站進行資格甄別、檢疫。從1910年至1940年,共有100萬人先後遭此厄運,其中華人約17.5萬人,審查的期限少則兩週,多則兩年。在這個名為審查站實為拘留所的木製房屋裡,三層狹窄的“碌架床”擠滿了新移民。伙食十分惡劣,沒有浴室和廁所,還要接受裸體檢查。如發現新移民患有傳染病,一關就是一年半載,有的還被投回“唐山” ,新移民過著囚徒般的生活。

鄧悅寧在那裡忍受了三個月暗無天日的禁閉生活,最後在父親多方努力下,才得以獲准離開。這段形同牢獄的生活經歷在鄧悅寧心靈深處留下了難忘的烙印。進入三藩市後,他在舊金山一個同村叔伯開設的一間雜貨店當傭工。後來,又轉到一間洗衣館去當洗衣工。但當他獲得美國居留權後想進入公立學校讀書時,加州一條“不會講英語的人不許進入該州公立小學”的特別法規將他擋在校門之外。他不得不離開三藩市,跟隨一個名叫鄧亨利的叔伯來到亞利桑那州的鳳凰城,並進入一間公立學校念英文。

鄧悅寧非常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他白天上學唸書,放學及週末、假期,則在鄧亨利開設的雜貨店裡幫工。他先後在格蘭特小學和門羅小學就讀,以4年時間讀完了8年小學的課程。升入鳳凰城聯合中學後,又以2年時間讀完了3年中學的課程。上中學期間,鄧悅寧還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機遇,利用課餘時間為時任亞利桑那州州長的坎貝爾夫婦當管家。坎貝爾夫婦對這個既聰明、又勤快的中國小伙子十分喜愛,主動教他學用英文寫文章。通過勤學苦練,鄧悅寧的英文水平提高很快,他曾參加當年亞利桑那州舉行的學生徵文比賽,並獲得冠軍獎。 1925年夏,鄧悅寧完成了中學學業,也離開了坎貝爾夫婦,轉到一家華人經營的餐館當洗碗碟工人、侍者和廚子。鄧悅寧覺得,僅有中學學歷是遠遠不夠,1925年秋,他到圖森市的亞利桑那大學求學,但因經濟困難,只讀了一年就被迫退學。他回到鳳凰城,進入二年制的鳳凰城初級大學攻讀。

1928年,在鳳凰城經營雜貨店的叔伯鄧亨利,與幾位老鄉合夥,購進一間負債破產的雜貨店。他們認為鄧悅寧年輕有為,勤勞忠厚,便邀請鄧悅寧去主持店務。鄧悅寧拿出自己勤儉積蓄的380美元作資本,當上了雜貨店的老闆。在此期間,他與一個中國女移民黃玫瑰結婚。婚後,夫婦同心協力,除經營雜貨生意外,還出售蔬菜、肉類。鄧悅寧恪守誠信為本的經營理念,深獲顧客信任,生意日漸紅火,僅兩年時間,便償還了所欠債務。再過兩年,雜貨店的經營規模不斷擴大,由零售進而批發,利潤越發豐厚,鄧悅寧也因此在當地商界同仁中名聲大振。鄧悅寧開始參與社會活動。他遍訪當地僑胞,鼓勵華僑互助合作。

美國華人商家在1910年已成立“中華總商會”(Chinese Chamber of Commerce)1939年,鄧悅寧發動組織了亞省華商總會,當時創辦人有七位,包括有: 鄧悅寧、鄧楷隆、鄧協隆、鄧以笙、鄧抉章、鄧同衍、余慶宗等。他們向省政府注冊,成為亞省華人最早的商會組織。鄧悅寧當選為該會首任會長。當年正值日本侵華的時期,華商會發起了〝一碗飯〞運動,把僑民省下的米飯錢集中起來,匯集到三藩市,捐贈回祖國,以幫助水深火熱的苦難同胞。同時,華商會還組織起本地華人,舉辦慶祝美國國慶活動,向主流社會顯示,華人也是美國的一分子,我們也熱愛國家,不應受到岐視。

1940年,事業有成的鄧悅寧毅然踏上參政之路。他加入美國民主黨,並於當年11月在當地僑胞的鼓勵下,第一次參加亞利桑那州眾議員競選。初次參選的鄧悅寧由於經驗不足,以17票之差落選。在鄧悅寧看來,只有精通法律,才有資格去參政。於是,他於次年再次進入亞利桑那大學法律學院深造。該校距離他居住的鳳凰城有110英里車程,但鄧悅寧不怕困難,每週往返學院兩次,以超乎尋常的鑽研精神,僅用3年時間,就完成了一般人需要7年才能修完的課程,其學業成績在同班29名同學中名列第三,取得了法律學士學位,隨後又順利通過亞利桑那州的律師考試,成為當時全美僅有的八位華裔律師之一,並在其鳳凰城設立了亞利桑那州第一家華裔律師事務所。

1946年,42歲的鄧悅寧以民主黨候選人的身份,再次參加亞利桑那州眾議員的競選。他提出“給予一個熟悉法律的人以參政機會”的口號。根據所在選區大多是黑人和說西班牙語的拉丁美洲裔人的特點,在競選中除使用英語外,還用西班牙語發表競選演說,贏得了美國人、西班牙歐裔人、南美移民、亞洲移民以及華裔同胞的支持,最終勝利當選,成為美國有史以來第一個不是在美國出生而當選為美國州眾議員的華人。

鄧悅寧廣泛查閱歷史資料,了解美國移民法制定及修改的沿革。從1882年起,美國議會通過《排華法案》,禁止華工入境,禁止華人妻子到美,禁止華人同美國白人婦女結婚。 1894年,美國又通過了很多禁止華人入境的法案,並於1910年,在三藩市舊金山港外的天使島設立移民審查站,專門禁閉審查中國新移民。到了1943年,美國的排華法例雖被廢除,但美國當局對中國移民入境的手續仍十分苛刻,諸多限制。而執法的移民官員更變本加厲,百般刁難,使當時旅居美國的華僑備嘗艱辛。

鄧悅寧運用自己所掌握的法律知識,專門研究了美國移民法,對其中不合理的法例逐條進行深入分析。當選州議員後,他廣泛聯絡美國各方面的律師,根據自由、平等、法治等原則,積極提議敦促修改美國移民法中不合理、不人道,甚至歧視華人的法例。他的提案經美國國務院專案小組研究,並在法院的支持下交由議會聽證,最後循法定程序得到通過。

1952年,鄧悅寧苦心追求的修改移民法案成功。美國移民局終於取消了華僑入境時必須接受禁閉審查等多條不人道的移民手續,並准許華人申請攜同配偶入境。而移民法例的修改,也使得以後到美國去的亞裔新移民也同樣受惠,鄧悅寧因此被人們讚譽為“促請美國修改移民法例的鬥士”。

由於鄧悅​​寧政績顯著,以後他又曾二度連任亞利桑那州眾議員。 1966年,他又獲美國民主黨提名,當選為亞利桑那州的參議員。鄧悅寧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的政壇上,活躍了28年之久,深受當地華僑、華人的擁戴和讚揚。鄧悅寧有6個子女,均事業有成。其女兒麥德琳是鳳凰城《亞裔太陽新聞報》(Asian Sun-News)總編兼發行人。

19771219日,鄧悅寧在美國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去世,終年73歲。他艱苦奮鬥,矢志不移,為華僑華裔謀福利的精神,受到人們讚揚。 1983年,美國亞利桑那州州立大學教授那加沙華博士,用英文寫了一本名叫《夏季的風:鄧榮勳傳》的書,介紹鄧悅寧的生平事蹟。亞利桑那州州長佈魯士•巴比特為該書寫了推介文章,美國國會議員巴利•戈華特為該書寫了前言。歷史將永遠銘記這位傑出的華裔參政先行者。

 

  鄧悅寧​​(Wing F. Ong)當年競選亞利桑那州眾議員的廣告

 

 

附:鄧悅寧之女麥德琳推動以“亞裔”(Asian)取代“東方” (Oriental)

美國亞利桑納共和報(Arizona Republic) 2007326日報導,美國亞利桑納州的一些亞裔因會聯想起以往西方人對亞裔深感疑慮的年代,而把“東方”(Oriental)視為侮辱性的字眼。但該州法令卻四度出現這個字眼,促使華裔麥德琳‧鄧-阪田(Madeline Ong-Sakata)推動以較獲普遍接受的“亞裔”(Asian)取代“東方”。

對鳳凰城《亞裔太陽新聞報》(Asian Sun-News)總編兼發行人麥德琳而言,該法案不僅是更改州法令不合時宜的字眼,她更希望藉此令民眾了解為何該字冒犯亞裔,並把該法案視為她父親60年前克服負面刻板印象的最新努力。

麥德琳的父親鄧悅寧(Wing F. Ong)1946年成為全美第一位擔任州議員的華人,這位律師兼商人20年後當選州參議員。當時二次大戰剛結束,亞裔普遍遭歧視。鄧悅寧企圖隱藏自己的口音,也從未教導出生於鳳凰城的女兒如何說中文。鄧悅寧1977年去世,但“東方”這個字眼卻留在州法令。

現年69歲的麥德琳在與亞利桑納州立大學的亞太裔學生聯盟談話後決定推動修改,她說:“大家不了解這個字的更深含義,它帶來亞裔的負面形象。每次說這個字,便感覺不舒服。”泰國與越南混血亞裔Sophia Swangaroon對這個字的負面含義感受特別強烈,因她從事復健按摩,“別人​​立刻想到東方按摩”,意指做生意到很晚的按摩院,成為族裔刻板印象的代表。這名按摩師說,她希望日常用詞不再出現“東方”這個字,從州法令刪除該字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