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廣告有五驚

話說這些年美國經濟不景氣，在鳳凰城北區的某間中餐館，櫥窗中有幅八年未換的廣告。廣告因時日久遠，其底色由原來的紅色變成了褐色，圍邊的白色發黃，而黑色的字體亦轉淡，人們仍可看到上面的英文字：Lunch Plate $2.95，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內容，〝中午碟飯價錢2元9角5分〞。八年人事幾翻新，但廣告依然故我，不竟令人産生了五惊:驚奇、驚訝、驚喜、驚呼和驚歎！

驚奇者，莫過來往這個商場的顧客。他們覺得:這個廣告八年不變，價格不變，中國人牙齒當金，說不加價就不加價！講交情、有信譽！不是說赤字急昇，通貨膨漲嗎？大家都加薪了，中國菜卻未起價，看來美元仍未貶值呢！周邊的歐美餐不但早已加價，披薩還變薄了，漢堡包也縮小了，只有這Lunch Plate中的蘭花牛肉仍是如此這般的份量，是中國餐利潤特別好，還是來貨特別便宜？老美不想知也不會去想。

驚訝者，莫過於經營過這間餐館的前後三位老板。八年前，第一任老板驚訝地發現，小量的白飯加上一勺頗滿的蘭花牛肉，居然可以讓老美客人吃到舌舔舔，時常棒場。細心一算，西蘭花每箱八元半，牛肉每磅一元六角九，大米更便宜，每袋一百磅才十五元九角，除去燈油火蠟的皮費，每碟賺一、二元不成問題，做得過！不但要做，還得打廣告，以增加效益。於是在櫥窗上，就出現了這幅廣告。兩年後老板把餐館轉讓了，新老板覺得此廣告仍有點油水可撈，於是蕭規曹隨，店內很多數東西都更改了，唯有這廣告未改動，後來第二老板又賣給了第三任的老板。新人事新作風，新老板對這廣告也還是一動不如一靜，先鞏固後發展嘛！只是屈指一算，西蘭花現時每箱已是19元，牛肉每磅2.29元，大米一百磅已升到24.95元，這Lunch Plate仍是$2.95，可能只有拉客作用，確實難有實際效益，但就算是蠅頭小利，也好過無。新老板也許驚訝地想起，當年鋪租、人工成本這般低，前邊的兩位老板，是否賣碟飯也賺到盤滿砵滿呢？！

驚喜者，莫過於那位廣告的作者。八年前的那個聖誕前夕，他剛剛畫完其它鋪位的櫥窗廣告，便來到這間中餐館吃個Lunch Plate，看到手邊仍有一些未用完的紅、白、黑顔料，順便問問餐館老板是否有意畫幅櫥窗廣告，可算半價。老板恰有此意，於是一拍即合。老板付廣告商廿美元外加一碟白飯蘭花牛，廣告匠用剩下的顔料，花上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如塗鴉般地在櫥窗上畫上這幅大作，不算大方，也還得體，沒有花絮，也是廣告。當時，老板和廣告匠都認爲這是幅廣告是過渡時期産物，壽命不出兩月。但世事的確難料，平凡總有意外，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陰。就是這麽一幅如斯廣告，令到這位廣告商幾乎抱憾終身: 因為他萬萬想不到，這幅毫不起眼的櫥窗廣告，竟有如此“長壽”的命運，以至是他一生所畫出所有商業廣告中保留時日最長的一幅代表作！這不單是一幅得意之作，還可能是“傳世”之作！但偏偏這幅廣告是如此的簡陋，以至草率到當時連他自己也不再有理由去擡頭多望一眼。他肯定很懊悔自己在當年爲什麽不畫得美一些，多加些圖案，多加些色彩，以至看上去是一幅充滿自己畢生功力，多層次，多重彩的藝術極品。他更捶胸頓足的是，他忘記了在廣告上寫下廣告公司的名號和電話號碼，更要命的還是忘記了簽名……。多年來每當他經過餐館的櫥窗，看到廣告仍“健在”，他可能仍會深情地望它多一眼，或不時到餐館內吃個Lunch Plate，再次從不同的角度把廣告端詳一番，祈望能找到如此“長壽”的成功秘訣…… 。                                                                       

驚呼者，莫過於現時的中餐業有識之士。八年了，漫長又短暫的八年！鳳凰城中餐業發生了多少滄桑的變化！在廿年前，曾有過一篇“夜來杯碗聲，餐館知多少？”的文章，描述了當年有關鳳凰城餐館業的概況，報道出那時的鳳凰城餐館總共有二千四百五十多間，其中中餐館二百一十八間，平均每個較大的商場或十字路口，設置的唐餐館不到一間，中國餐生意順風順水，賺錢容易。華人見面，不說吃了飯未？而是開餐館未？過了八年（或可以讀成“過了發年”），又有一篇名爲“刀叉聲中說唐餐”的文章，報道當時的鳳凰城人口已有三百六十萬之衆，人與餐館比例之數爲一比九百五十九，即餐館三千五百多間。此時中餐館不但每商場和十字路口大都有中餐館，有些還是兩間之多。當時，由紐約前來的大型布斐已開業擴張，美國人開的中餐連鎖店也大展拳腳，以家庭式經營的中餐館幾乎倒地不支。唐餐館的遍地開花，已無人再去問津“那地頭是否有中餐館”，而是開了再說，奉信“一雞死一雞鳴〞，往往一覺醒來，發現不單是中國餐館多了，而且還有西餐、越南餐、泰國餐、韓國餐，大家都開得不亦樂乎。於是廣告滿天飛，折扣時時有，中國餐此時要殺出重圍，殺手鐧不外就是“壓價戰” ，“割喉戰”，開出“跳樓價”拼過你死我活！

寫完了驚奇、驚訝、驚喜和驚呼後，最後便是驚歎！

驚歎之一：所有的餐館都會受到食材和其它方面的加價的壓力，爲什麽中餐館感到比其他餐館更難生存？

驚歎之二：八年前同樣是低價格的東方食物，如日本餐、韓國餐、越南餐、泰國餐等，八年後的價格增幅爲什麽都比中餐價格高？    

驚歎之三：如果鋪租什費越來越貴，人工越來越高，中餐不加價，如何有財力去改進，去創新？中餐館出路又何在？  

驚歎之四：中國美食從以前的頂級降格爲今天的快餐和布斐地位，如何才能否極泰來，重開生路？！這廣告八年不變的“文物”價值，真的比現實價值更值錢嗎？保留“文物”不如開創新路！如果“2”字出不了頭，為什麽不轉彎把它變爲“3”字呢？把碟飯的價錢改爲$3.99如何，不邁出這一步日後又如何走下去？！

所有中國餐館一起來改變，一起來加價吧！不要怕沒生意，不要再一盤散沙！團結一致才能有明天！讓八年長的古董廣告走進曆史，抹去它！把它“零落成泥輾作塵”，中國美食才有可能繼續發展，尋回昔日的“香如故”！            （2009年）